心乔意怯

楚云秀是国内有名的画家，这次也是被邀请来S市出席两天后的画展。作为W市人，她的作品风格颇有一些江南水乡的温婉味道，却也每每遭人诟病。圈中人谈论她时，无不扼腕叹息：“楚老师的画技早已登峰造极，但却显得张力不够，像是无法摆脱某种束缚一般。就好比是春日午后的阳光，温暖怡人，却过于平淡。”

自楚云秀当选J省美术家协会主席以来，这种争论就在网络上一直没有消停过，她也没作出过多回应，只是说了一句：“至今没遇到特别想画的。”然后就继续转发电视剧资源、娱乐新闻之类的去了。

楚云秀跟着苏沐橙回屋后，两人并没有打开电视，所谓的恋上欧洲人早在两天前就大结局了，所以苏沐橙一开口提出来她就觉得事有蹊跷，也顺势就圆了过去。

“沐沐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见气氛有些凝重，楚云秀率先开了口，“就算他没见过江波涛几次，也不至于忘了吧？又不是毫不相干的人。再说商界神话的实力我们也都见识过的。”前几年叶修受邀参加百花娱乐录制的慈善节目《最强大佬》，鲜少在外界露脸的他击败了众多选手直取桂冠，那里面甚至有蓝雨集团董事长喻文州、雷霆大学教授肖时钦、霸图事务所第一律师张新杰。节目播出后瞬间引爆话题，一时间圈粉无数。

苏沐橙叹气：“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，虽然把事情压在心里也像是他一贯的作风，不过我更倾向于他是无意的。我很担心他。”

楚云秀看了一眼日历：“所以你才找我约了医生么……他这样多久了？”

苏沐橙走向日历，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月，根据上面的记号就知道这也将会是今年最忙碌的一个月。她拿起红笔，在今天的日期上打了一个叉，然后回头告诉楚云秀：“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，不过除了对相关的事情闭口不提，其他方面却一切如常。”

“选择性失忆症？”楚云秀在脑中检索了一下八点档电视剧里的各种狗血情节，搜出了这么一个词。

苏沐橙摇头:“应该没那么严重，我问了江医生，他说那天家中有急事就喊了同事代班，根据病历记录来看应该只是失眠引起的轻度焦虑。叶秋那边也告诉我王院长回复他时只是说好好休息就行。”

然后她扁扁嘴，有些难过地继续讲：“他太累了，很多年前就是这样，要一个人抗下所有的担子，他为什么就不说出来呢，我们这些人也是可以让他依靠的啊……”

“沐沐……我去抽支烟，你不介意吧？”楚云秀突然问。

苏沐橙理解地点了点头说：“去吧。”

楚云秀倚着阳台，点上一支烟，默默注视着S市繁华的夜景。蜿蜒的光带从眼前一路铺展到很远的地方，直至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，映得天空中的星辰都失了颜色。在这浩瀚的灯海里，每一盏灯光都显得那么渺小，哪一盏点亮了，哪一盏又熄灭了下去，也从来没人知晓。

一支烟尽，她甩手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，翻开带来的画板。

话题结束了，再讨论就失去了意义。苏沐橙知道楚云秀不是一时兴起就会画上几笔的人，此时肯定是有了什么新的构思。她凑过来看了看空白的画板：“怎么，来我大S市突然就找到灵感了吗？纸醉金迷的世界可不好玩。”

楚云秀笑着点了点头：“还是沐沐了解我。”

叶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，脑中还在想刚才的事。他发现自己的举动似乎太过草率了，并没有调查过周泽楷的来历和背景，甚至连周泽楷在医院的职位也不清楚。之前他觉得既然是楚云秀推荐给苏沐橙的医生，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，之后相处中也发现这人话虽不多却没有过分唐突，聊天时的态度更是没有虚与委蛇，反倒还显露出了类似关心的模样。再加上一张过分好看的脸，成功的就让自己放松了警惕。对此，一向运筹帷幄的他也觉得无可奈何。

又煎蛋似地在床上滚了半个小时，眼看着心中的疑虑迅速发酵到他就要控制不住了，似乎不解决今晚就别想睡个好觉。叶修无奈地摸向了床头柜上的手机，觉得他根本等不到约个时间慢慢谈了。

他本来准备直接打个电话，想了想周泽楷可能已经睡下了，就试探性地发了一条短信过去。

“小周睡了吗，我是叶修。”

手机很快就嗡地响了一声：

“还没。”

“那天那间门诊室，不是你的？”叶修问。

“是江的。”周泽楷承认的倒是爽快。

“那你说我没事不会是骗我的吧，不会看也不带这样的吧，可怜哥白白出了预约费就被一句话打发了……”把质疑的话写的这么委屈，也只有叶修能拉下老脸这么做了。

“没有骗，我也会。”周泽楷很快就回复了。

“可是我弟也给我找了个医生，哦对，微草堂你知道吧？就是那个院长，他和你说的就不一样。”叶修郁闷地敲了一段。

“是王杰希骗你。”对方依旧波澜不惊。

看来王杰希的名字还是人尽皆知的，不过瞧这孩子的语气怎么一点都没有尊敬前辈的样子？叶修心中起疑，打开手机搜索引擎，输入了周泽楷三个字，在置顶的百科略缩页面迅速扫了一眼，看到了一行：轮回医院特聘专家……

然后他就默默关掉了网页。

好吧，微草虽然号称第一中医院，却和最大的综合性医院轮回是没法比的，就算是王杰希亲手带出来的徒弟、新生代医生中最有才华的高英杰，见到轮回医院的专家也都是要尊称一声前辈的，所以以周泽楷的身份，确实是能和王杰希平起平坐的。

看来周泽楷并不只是年轻有为，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业界精英了。身份问题明确了，接下来的对话就有些偏离初衷了。

叶修只当他这是年轻气盛对同行的质疑，连忙表示赞同：“其实我也没必要一定听他的，哥的身体状况自己也知道，可以吃下一头牛。这不一说找医生突然就想起了你，觉得咱两挺合适，也就顺着去做了。”

那边迟迟没有回信，叶修才发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让人误解的话，马上又发了一条：“就是咱两住的挺近，打个电话随时能过来，你别多想。”

对方好像没看出他的窘迫，履行起了作为私人医生的职责：“11点前睡，医嘱。”

叶修看了下时间，10点54分。他翻出了王杰希送他的那瓶精油，狠狠嗅了一口。香味霸道地扑面而来，差点给他呛着，但是回过神却觉得这味道不讨厌反而莫名的熟悉。他盖上盖子，香气还是挥之不去，反而越发温柔甜腻地环绕着他。

这两人一个人说他有点问题让他以防万一找个私人医生，可找来的这个却又说他根本没病。叶修也不知道该相信谁，反正木已成舟，医生也找了，他也就没必要为这件事情操心了。反倒是一不小心捡回来个这么高端的私人医生，倒像是他赚了一样。

11点整，手机又震了一下，叶修看了眼上面的字，差点把手机砸到自己脸上。

“是挺合适。”

他没敢回复，直挺挺地在床上躺尸了。

这一夜，叶修果然没再做梦，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，好像真的能吃下一头牛。他不由得暗自夸赞了一句：“王大眼还算有点真本事的嘛，不是只会耍花架子。”

微草堂院长此时正在刷牙，一个喷嚏把牙膏沫全喷在了镜子上，大小眼看起来都变得对称了。